第148章 智人的选择 12(2/2)
他居然违反约定;她一口回绝:“不好。”
他没想到她会回绝得这么干脆,一愣,追问:“为什么不好。”
“我才要问你为什么。什么地方你都可以……明明说好了这次来云泽要禁欲……总之不好。”
“你说的话我哪句没听了?我真没那个意思。我只想抱着你泡个澡。”他紧紧地抱着她,下巴在她颈窝轻轻蹭着,“你就当陪陪我……美娜,美娜,陪陪我,陪陪我……”
她被他缠得没办法,只能投降:“好吧。但你不可以乱来。不然我真的会翻脸。”
唯恐她反悔,唯恐她生气,他想都没想就说了一句:“真的不会。你不知道,在水里做很不舒服。”
完了。
他说了什么。
她要翻脸了。
她很明显因为这句话受到了冲击,身体僵了一下。
解释是掩饰,不解释是默认。否认是撒谎,承认是无耻。总之回应是错,不回应也是错。聪敏如他也无言以对,只能把全身炸毛的她抱得更紧了。
也许是条件反射,也许是防御机制,她似笑非笑地露出尖牙和爪子。
馋嘴小猫说:“真看不出来啊。你花样还挺多。”
不对。他本来花样就很多。
所以她又凉凉地补了一句。
“在水里做不舒服,在有喷泉的酒店做一定很舒服吧。”
他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脸上依次流露出了迷惑不解,恍然大悟,心烦意乱的情绪;最后他还是镇定下来,并换上一副厚颜无耻的表情。
赖皮小狗说:“B。”
什么?
啊。
真要命!
她听不见他的心声,但想必和她一样简短有力,意味深长。
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想必和他一样精彩纷呈,层层递进。
彼此捏着对方过去的“把柄”。
好像无法理直气壮地攻击了。
见她“哼”一声拔腿要走,他赶紧厚着脸皮把她拉回来紧紧抱住。
“不要抱得那么紧,我都喘不过气来了!真讨厌!”
既然她没说“有虫子”——他紧紧地抱着她不松手。
其实他们都没有做错什么。
这个年纪谁没点情史?
但是恋人之间的相处讲的不是道理,而是感情。
他们只是普通人,当然也会贪婪,嫉妒,不安,害怕,怨恨,愤怒……
如何消化这些因爱而滋生的负面情绪,他们可能还需要终生学习。
“Iloveyoutotheoonandback。美娜,”他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我爱你爱到月亮上,再从月亮回地上。”
他低沉的声线具有着一种特别的吸引力,能把甜言蜜语说得清新脱俗。
没有信达雅。只有一颗最朴素的真心。
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虽然工作计划做得简略,但是对她一向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关注她的健康,生病了会背她去医院;支持她的工作,即使再忙也会安排出游计划陪她散心;尊重她和她家人的感受;偶尔也吵架,让负面情绪占了上风,但能很快调整好……
她随口说出来的一件小事也会被他放在心上。其实她自己都不太记得——她要的小柿子;想吃的绿豆糕……也许对他来说都是顺手的事,可是生活不就是这样一件又一件的小事组成的么。哪有那么多惊涛骇浪。
“……不够。月亮那么近。你得爱我爱到太阳上。”
“……那我怎么回来?我回不来了,你怎么办?Luna怎么办?”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绷住脸。
其实她的性格是说出来就没事了。但还是不想让爱驳嘴的他轻易过关。
“不要脸。连Luna都拉出来替你求情。”
他想他确实有些受虐倾向。
每次她恶狠狠地说他真讨厌或者娇滴滴地说他不要脸的时候,他是如此的甘之如饴,死心塌地。
他把他的月亮拥在怀里,低声道:“美娜。我会很乖的。别不要我。”
哎呀。她听不得这句话,马上心软得一塌糊涂,两只手环上了他的窄腰,紧紧地抱住了他。
彼此信任,所以全情投入。
势均力敌,所以不计得失。
“好了。快去放水。我们好好地泡个澡。”
“不行。”
“又怎么了。”
“你呢。”
“什么?”
“你有多爱我。”
是啊。她有多爱他呢。
“从这里,到那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他的心口,最后指回自己的心口,“再回到这里。”
两人在月色下相拥。
爱不仅仅存在于一开始的暧昧拉扯,患得患失,还存在于接下来的两情相悦,细水长流。
这一刻的相爱相知,比什么都重要。
泡完澡再睡觉确实全身舒泰。
贺美娜沉沉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神清气爽。
早餐在桌上,是她昨天赞不绝口的酸奶油馅饼和莓果奶昔。
帮她准备早餐的男人穿着白衬衫和长裤,站在露台上远眺。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推开通向露台的门——
“……我同意刚才具宁所说……如果他和青要山项目深度捆绑,我们会变得很被动……”
危从安听见背后有声音,反扣手机,敏锐地转过身来。
两人都愣了几秒。
他先反应过来,对她做了个“开会”的口型。
她吐了吐舌头,默默地退了回去,顺手帮他把门关上。
“……没事。是我女朋友……继续。”
她自去吃饭;吃完饭洗漱完立刻开工。
一小时后他回来了,加入她一起工作。
“英文提要发给我。”
“嗯。”
她发现他有点心不在焉。
“总部有事?”
“嗯。别担心。我会处理。”
“如果我能帮得上什么忙的话,告诉我。”
“好。”
说着,他便呼出来一大口气,全身心投入到收尾工作中。
在预计的时间内他们结束了工作,一起过了一遍全文,上传文档。
接下来科创局那边会再次组织专家审核,刷掉一半,留下十个项目进入终辩。
吃过午饭后贺美娜带危从安乘船去找本科同学玩。小荻是个脸蛋圆圆,个头小小的女孩子,云泽本地人,毕业后考上了公务员,回到老家做湿地保育方面的工作。虽然贺美娜和小荻毕业之后没有见过面,但在池杉湖深处的水上工作站重逢时,一个微笑,一个拥抱就把中间六七年的空隙都填满了。
贺美娜介绍他们互相认识;小荻对危从安笑道:“你可是托了美娜的福。这里不对游客开放的。”
危从安夸张地对贺美娜鞠了一躬:“谢谢美娜。”
三人都笑了起来;因为是公众假期,工作站只有小荻一个人值班。她带他们参观了一番,又撑出一只小舟来:“走,带你们去看看我们云泽市的中小学生实践教育基地。”
小舟灵活地穿行在高大的池杉之间;数次前面似乎没有路了,小荻只用篙轻轻一点一划,眼前便转出一番新天地来。她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池杉林独特的生态圈——栖息在池杉上的鹭鸟,穿行在莲叶间的雁鸭;行至一处岸边,弃舟上岸,他们又步行了数百米去看初秋的花海——橙色的格桑花,紫色的马鞭草,粉色的粉黛乱子草,金色的金盏菊……
小荻笑道:“又可以凑一个植物九宫格了。来,我给你们拍照。”
晚饭是在岸上一家小馆子吃的,有酥香的烤鱼,还有爽脆的莲梗。
本来小荻要请客,危从安悄悄去把账结了。
小荻笑道:“你们来我这里,应该我请客才对。”
危从安笑道:“我完全是出自私心。想给美娜的每个朋友都留下很好的印象。”
小荻看了贺美娜一眼,笑道:“只要你对美娜好,我们对你的印象就会很好啦。”
危从安笑道:“一定。”
离开之前小荻带贺美娜去宿舍拿自己熬制的果酱:“我们这里有个浆果园,可惜现在过了采摘的时间。你夏天再来,现摘现吃。”
玩得很开心的贺美娜笑眯眯地道了谢;小荻笑道:“我把你拉回班群吧?”
“好啊。”
两人拿出手机操作了一通;小荻想了想,又对贺美娜道:“也不知道现在提这个合不合适——你还记得那个谁吗。”
她说了一个人名。贺美娜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道:“怎么了。”
小荻道:“上次班长来我这儿采水样,说他病了。”
贺美娜“哦”了一声;小荻看了站在不远处打电话的危从安一眼,低声道:“当初你和……前面那个男朋友官宣的时候,他在班群里阴阳怪气了好久。好好的一个人,同学谈恋爱不祝福也就算了,居然破防成那个样子,真是活久见……你退群后我们本来想把你拉回来,他又说你退群是一心要嫁豪门所以预先和穷酸同学划清界限,叫我们不要热脸贴冷屁股……我们都说他造口业要有报应的……”
贺美娜没说话。他在群里说得还算客气,单独发给她的短信还有电子邮件更加不堪。如果不是小荻提起来,她早就忘了这个被她全面拉黑的前同学。
小荻叹了口气:“现在他真病了,造口业的又变成了我们。唉!”
贺美娜不禁问道:“什么病啊,很严重吗?”
小荻用树枝在地上浅浅地划了两个字母——CA。
贺美娜震惊地看着她,脱口而出:“误诊了吧?”
“不是呢。听说很严重。”小荻把那两个字母划掉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教《基因学》的教授说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一把枪,突变的基因是子弹。环境刺激是不停扣动的扳机。如果枪膛里没有子弹,扣动扳机也不会有事;如果枪膛里有子弹,那么我们就应该尽量避免环境刺激,不然最终枪响人……”
“班长说约个时间,组织还在格陵的同学一起去探望一下。毕竟同学四年。”
贺美娜道:“时间定下来告诉我一声。”
小荻道:“你要去吗?”
贺美娜道:“我就不去了。到时我把慰问金转给你,你帮我转交吧。”
开车回格陵的路上危从安说起自己恐怕马上要去一趟姬水,实地考察一下青要山项目,和当地公司谈几项合作计划。
他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他估计没有时间陪她,但是可以请个导游:“……我不确定科腾项目会不会在国庆出复选通告,但是终辩肯定会安排在十月第二周的周中……所以PPT和演讲稿要尽快准备起来……等姬水那边的事情办完了,我们在市内逛逛吧……或许还可以抽一天带天乐出去玩玩……”
因为心里装了事,对于危从安的安排贺美娜只是“嗯”了一声,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他发现她有点心事重重。
“同学有事?”
“嗯。别担心。我能处理。”
“如果我能帮得上什么忙的话,告诉我。”
“好。”
他们都不会过度干预对方,给对方最大的尊重也给对方最大的支持。
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到家,行李还没打开,危从安接到了戚具迩的电话。
“从安。陈朗已经到了。你也尽快过来吧。”
“我刚回格陵。休息一晚,明天过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谷司机。我给窦叔打了电话。他一会儿过来接你。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危从安知道戚具迩有些焦虑,没想到她会焦虑成这样。看来正如今天早上的会议中所说,因为蒋毅的干扰,她在那边的调研并不是很顺利,合作计划更是困难重重。
蒋毅放过了维特鲁威,转而用青要山项目将自己和万象绑定在一起。
正如明丰不能在科腾项目申报期放弃袁成铨一样;如果青要山项目非蒋毅不可的话,那么整个建设期内都不可能把他从万象董事会主席这个位置赶下去了。
没一会儿,窦雄到了。
他言简意赅:“从格陵去青要山的山路太陡了,丛老师会担心的。我陪你去。”
危从安道:“我收拾好行李就出发。”
贺美娜帮忙危从安重新整理行李,不免抱怨了一句:“这么急,都不让人休息么。”
危从安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你可以在那边准备终辩的材料。”
贺美娜道:“你有三头六臂吗?你不是去出差吗。”
危从安笑了,低声道:“如果真的有三头六臂就好了,一半出差,一半留下来和你在一起。”
贺美娜无奈地看着他:“不要说得这么血淋淋好不好。”
危从安道:“青要山这个时候应该也挺漂亮。和我一起去吧。”
贺美娜沉默了一会儿,道:“首先,青要山一年四季都很好看。其次,你没发现我们其实不太适合一起封闭工作吗。还是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吧。”
危从安想了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听说青要山的山腰有一眼泉水,喝了可以身体康健,我给你带回来。”
贺美娜立刻道:“不要在野外喝生水哦!”
危从安到青要山时已经是凌晨三点。路上他接到了张家奇的电话,说明天过来和他会合;到了酒店,他和陈朗还有戚具迩见了面;安顿下来,他拍了室内和窗外的景色发给贺美娜:“到了。”
她很快回复:“那就好。快休息一会儿吧。”
危从安立刻视频电话打过去:“我在车上睡了很久。你还没睡?”
她有些担心,所以醒醒睡睡,睡睡醒醒的:“睡了睡了。”
他柔声道:“别担心,有窦叔在。快睡吧。空了我和你视频。”
周一刚上班,贺美娜就接到班长电话,说是小荻和他联系过了。两人聊了很久也聊得很具体。班长知道她现在做新药研究,很直接地问她有没有什么新药的临床试验可以推荐一下。
“毕竟是独生子。现在这个时候什么方法他父母都想试试,花多少钱都没所谓。”
“我能理解老人家的心情。但临床试验都是不收费的。千万别上当受骗。”
贺美娜放下手机想了想,找马林雅拿到了袁成铨的联系方式,给他打了个电话。
袁成铨对于贺美娜给他打电话这件事情感到很奇怪,甚至觉得冒犯,毕竟他们不是那种能随便通电话的关系。但是当他知道贺美娜打来是帮一位PD-1/PD-L1无效的晚期黑色素瘤病人咨询时,他马上放下那点恩怨,爽快地说:“我把负责临床试验的责任医生的名片推给你。你叫病人家属直接和他联系。但是我无法承诺任何事情。你知道的,只有评估通过才可以把他加入受试者名单。”
“我明白。不管成不成都非常感谢。”
“不客气。希望能帮上忙。”袁成铨话锋一转,“贺博士的修改稿交了吧?”
“早交了。”贺美娜道,“现在还没交的话,也不用交了。”
“你说得对。”袁成铨笑道,“看来要在终辩现场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