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智人的选择 01(2/2)
边明第一时间下了车。他是戚具宁的保镖,当然应该拉开危从安。但这两人的关系——他只是稍微犹豫了几秒,两人已经倒在地上厮打成一团,实在不堪得很。他赶紧上前一把抱住危从安,将他拖开:“冷静!都冷静!”
戚具宁没想到许久不见,危从安打起人来这么狠。现在边明把危从安制住了,他从地上跳起来大叫一声,活动活动手腕,准备给老友狠狠地来上一拳。
一台摩托驶来,一个急刹漂移,横停在路上。
两台车,一台摩托,现在成了个“彳”字。
丁翘从摩托上跳下来,单手一撑,敏捷地跃过引擎盖,几步上前,把戚具宁也拦腰一拖:“不准打架!”
戚具宁和危从安两个私下里打一打无所谓,现在两名保镖都出来劝架了,他们可能是还要点面子,也可能是心情实在沉重多于愤怒,竟然就真的停手不打了。
“松手。”
边明先松了手;丁翘随即也松了手。
危从安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戚具宁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条路是你修的?”
危从安道:“没问你。”
丁翘道:“贺小姐已经回家休息了,非常安全。”
危从安一怔,道:“回家了?”
丁翘道:“是啊。明珠路她的家。不是格陵大学你的家。”
丁翘这个人有是些天真烂漫的,此刻在场都是自己人,她便直肠直肚地说了出来。戚具宁一声爆笑。丁翘不明所以,看着边明。
边明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作声。
丁翘道:“危先生。贺小姐很安全。这份薪水我受之有愧。下个月我有别的活儿想接。你预付了三个月的薪水,到时候我退你六十万。正好师哥在这里做个见证。”
边明道:“丁翘。”
危从安道:“随便吧。都走吧。”
戚具宁看了一眼危从安的脸色,道:“你不要开车了。坐我的车走。”
危从安没问去哪里,也没问车停在这里怎么办——边明自然都会处理好。
他打开后车门,直接上车。
戚具宁也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坐里面去一点。坐里面去一点!危从安!你坐这里我怎么上车!”
丁翘的摩托车正好挡住了驾驶室那一侧的车门。
边明道:“停得好。”
这是他们受训时,教官教他们的一个小技巧。决不能让对手轻易地从车里出来,又或者轻易地回到车上。
丁翘一擡腿上了车:“师哥。我马上开走。”
“等一等。”
边明伸出手来;丁翘无法,只得从屁兜里摸出一样东西大力拍在他的掌心。
原来刚才劝架的时候,她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戚具宁的外套口袋里摸走了一枚长方形胸针类的物品,作为解决这一场冲突的纪念品。以前实弹训练爱收集弹壳也就算了,后来单独出任务,她总要从对手身上拿一两样物品作为纪念,养出了一种类似于连环杀手才有的癖好
她还向边明和窦飞显摆过——这个是出什么任务的时候拿的;那个又是出什么任务的时候拿的。
“师哥。我走啦。”
“小钉子。你这个习惯再不改,迟早要吃亏。”
丁翘才跟着他们一起受训的时候确实脑袋又大又圆,身体又瘦又小,像一颗大头钉,但现在她长到了一米七六,身型健美,和边明站在一起几乎一般高了,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叫她小钉子。她一擡手合上玻璃面罩,在头盔也不再说什么了,目送着她绝尘而去。
想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他摸了摸自己的袖口——他总是在那里别着几根金属丝必备不时之需。
她又摸走了一根回形针。
戚具宁并不打算带危从安回万象金乌。现在和危从安打架了更加不想回家,免得戚具迩问东问西。
他问危从安:“要不去你那儿?”
危从安道:“不欢迎。”
戚具宁道:“我知道你一向狡兔三窟。”
危从安道:“哪个窟都不欢迎。”
戚具宁便叫边明把车开到月轮湖俱乐部去,索性住一晚酒店好了。
从进入酒店危从安就已经尽力地憋笑了;等边明订好房间,他们沿着行政走廊走到门口,他突然哈哈哈地狂笑不止,笑得靠在墙上。
戚具宁不解,也不想理解:“笑什么笑。不想住就滚。”
危从安好容易止住笑,道:“凭什么我滚。要滚也是你滚。”
说着他便一把推开门,抢先一步进去了不说,还试图把戚具宁关在外面。
戚具宁闪身进去,痛骂了他两句粗口。
危从安置若罔闻。
方才情绪激动不觉得,现在戚具宁才觉出鼻梁上面火辣辣地疼;去卫生间一看,应该是被危从安的表带给刮出来一条小口子,流了点血。他大呼小叫起来;边明火速赶到,帮他处理了伤口。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危从安正在迷你吧找酒喝。
一瓶威士忌先是倒在杯子里;他嫌喝得不痛快,索性整瓶拿起来往嘴里倒。
戚具宁抱着手走过去,讥讽:“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上次这样喝,结果——”
“戚具宁。我们绝交吧。”
戚具宁大致上也能猜得到他们两个是为什么完了。
事到如今他们两个好像只有绝交这一条路可以走。
他劈手夺过酒瓶,也灌了一大口。
“好。绝交!谁回头谁是乌龟王八蛋!”
边明今天晚上办起事来也是毛毛躁躁的,给他们订的是行政大床房。两人把能找到的酒都抢着喝完了,危从安往圆床上一倒,一只手臂搭在脸上,喃喃:“你害得我们好苦……”
他很少对他抱怨。可见是真伤透了心。
戚具宁无话可说。
他也有一腔愤恨不平,又可以找谁呢?
这张床挤一挤还是可以睡两个大男人的;但是危从安踹了戚具宁一脚。
“滚下去。”
他整个人和衣躺在正中间,抱着被子,把头埋在枕头里,睡着了。
戚具宁忍了。
他睡了一整天现在不困,又怕危从安待会要是呕吐起来,这个姿势是会窒息的,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阖目小憩。
他从来没有这样衣不解带地伺候过一个人。谁叫他欠他的呢。
但是转念一想,那他欠他的怎么办?
戚具宁看着危从安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
他老实不客气地拿过来——是贺美娜的电话。
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屏幕重又暗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屏幕又亮了起来。
这次戚具宁把电话挂了。
她第三次打过来时他又摁掉了。
她再没打过来。
戚具宁把手机放回去。
很好。
现在他们两个互不相欠了。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
虽然绝交了,但戚具宁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还是点了早餐,又叫危从安起来:“起床!起床!起来把早饭吃了,然后去上班,给我卖命。”
他说:“有你爱吃的培根炒蛋和冰萃咖啡……快起来!”
危从安起来时十分茫然,宿醉让他头疼欲裂;他揉着眼睛,很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以及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他翻身坐起,第一反应是去拿手机;有三通来自贺美娜的未接来电。
他整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但下一秒他看到了危峨在Schat上发来的消息截图。是她在这三通电话之后发给危峨的信息:“危从安已经和我分手了。请您不要再骚扰我的家人。贺美娜。”
她打电话来叫他告诉他父亲一声他们已经分手了。
见他不接电话,索性自己说了。
贺美娜,你就这么急不可耐?
没错了。从前到现在,她一直都是这么干脆,这么狠心!
除了截图,危峨还发了一条信息:“真的?你们是商量好了应付我吧?”
戚具宁正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刮胡子,他大声对危从安道:“我叫边明拿了一套衣服过来给你。明天的例会你先去。我随后到……危从安?危从安?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公归公私归私,怎么,你打算公事上也和我绝交?”
“我不干了。戚具宁。我不干了。”危从安一边回复危峨的消息一边哑着嗓子道,“你另请高明吧。”
戚具宁从卫生间出来:“什么意思?什么你不干了?干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干了?”
“我要回纽约。”
这个鬼地方他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
他要回纽约,永远不回格陵了。
是的。永远不回来了。
戚具宁看他双眼通红,脸色发青的模样,有些得意,又有些痛快——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只要和她在一起,你就会有这么一天。她爱你的时候千依百顺,不爱你的时候能绝情到你怀疑人生。
她不是你的奶糖妹妹。她是裹了一层糖衣的毒药。现在你也毒发了。啧啧啧,真可怜啊:“边明,边明!你还愣着干什么。帮危先生订一张从格陵直飞纽约的机票。越快越好。危先生被女朋友甩了,受了情伤,要滚回他位于曼哈顿的高级公寓,抱着他的钱哭去了。”
边明心想如果丁翘或者窦飞在就好了。他可以一人一个把他们两个的脑袋都摁到浴缸里面去清醒清醒。
他一个人没办法制住他们两个。
危从安在给会计师还有律师打电话;而戚具宁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叠声地叫他赶快订票,有今天的最好,没有就定明天的;边明咳了一声,道:“那戚先生您呢。您的票要订吗。”
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圣何塞。还是不回去了?”
戚具宁一时沉默。他看了一眼危从安,后者也正谨慎地,怀疑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两个乌龟王八蛋异口同声道:“要走一起走。”
虽然订了机票,总还要去一趟公司。危从安借口喝多了不舒服拖到中午才过去——她上午在公司,下午回学校。他中午过去,也许碰得到,也许碰不到。
直到现在他仍然有一种不真实感。边明已经把他的车开到月轮湖俱乐部了。他开着车,行驶在铁灰色的天空藏着外星舰队。
直到他踏入公司,也没有等到外星舰队攻打地球。但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厅中央的贺美娜。她臂弯里抱着一个胳膊腿乱弹,哭闹不停的小毛毛,她一边轻轻地晃着他,一边温柔地哄着他;她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寸头男人,一张浓眉大眼的国字脸,也伸了手逗弄那孩子。维特鲁威的其他员工把他们两个围在中间,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刚生了宝宝的小夫妻正在接受众人祝贺。
“会不会是尿了?”
“饿了吧?还是困了?”
“于姐呢?于姐你生了两个有经验……”
前一天危从安还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好运的男人。现在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要看到这一幕。
没关系。没关系。
边明已经订了票,他周五开完会就走。
熬过今天就好。熬过今天就好。
张家奇一擡头看见了危从安,笑着摸了摸脑袋——他还不太适应寸头,总觉得凉飕飕——挥手叫他:“危总,快来。”
他的行动力是极快的,昨天到家之后立刻在楼下的理发店把头发胡子全剃了。要知道他平时毛发茂盛,看上去总有些邋遢样,但钱力达想着这是他的个性,不便干预。现在他主动改了造型,钱力达连连夸他清爽,连笑容都多了。
早知道媳妇儿喜欢寸头,他早改了。
见危从安站在门口没动弹,张家奇对贺美娜说了一句话,两人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贺美娜轻轻拍着臂弯里一直哼哼唧唧的小宝宝,看着危从安:“你……要不要抱一下她?”
张家奇笑道:“贺博士还不信呢——充好电后,和小毛毛一样会哭会闹,有各种需求。”
危从安想起来了。这是张家奇和他提过一嘴的人工智能仿真婴儿,根据0-1岁婴儿的语言及行为特征进行设计,主要在医院产科,新生儿科,月子中心,早教中心等机构使用,用来锻炼医护,月嫂,早教人员以及新手父母的回应性照护能力。张家奇在钱力达产检的医院报了个海马爸爸班,每周中周末上两次育儿课,他上课认真听讲,笔记记得仔细,回答问题积极,每每都能得到老师的称赞。此时他变戏法似地掏出来一条小包被,接过贺美娜手里的小毛毛,非常熟练地包裹起来:“……老师说把小毛毛带回来共同生活72个小时,然后打分……”
他用包被把小毛毛抱在胸前,据说这是一种很适合初生婴儿的袋鼠抱,小毛毛哼了几声,果然不哭了。
但他这个造型看上去是很滑稽的,其他人都想笑,看危总的脸色又不敢笑太大声。
一直没说话的危从安开口了。
“好玩吗。玩够了吗。”
“玩够了就工作去。”
危从安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开了电脑,开始打辞职信。
张家奇抱着孩子偷偷摸摸地进来坐下。
“在忙?”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似地,张家奇又加了一句,“贺博士走了。她下午学校那边有会。再不走就迟到了。”
“什么事。”
“我才要问你呢,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没看到,贺博士今天早上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得要命。我又不好问她。”张家奇道,“力达叫我有事启奏,我给她发了消息,她还没回。”
“我看你这脸色也很差。”他说,“身上还有股酒味……昨天喝多了?”
危从安心想他对不住张家奇。有戚具迩在,Jenny无论回总部还是留在这里都没问题。但张家奇是为了他才来维特鲁威,不然已经在TNT格陵分部当联席代表了。
现在他说走就走,把他扔在这里,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但是回TNT格陵分部,有褚旭在,张家奇恐怕也没什么上升空间了。
张家奇不知道他在想这些,一边拍着孩子一边献计:“算了,不好说就别说了。要不我叫力达去约贺博士,然后晚上我们四个人一起吃个饭?”
危从安道:“你们还要带孩子。不用了。”
等他回到纽约,尽快为维特鲁威物色一个职业经理人吧。
虽然危从安说不用了,但快下班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张家奇拉进了一个叫做DD美食小分队的聊天群里。
然后钱力达把贺美娜也拉进来了。
钱力达:气象台发布了雷电黄色预警,今天晚上还是待在家里吧。明天晚上我们去吃这个怎么样@所有人
钱力达发送了一条链接。
张家奇:好啊好啊。这家融合菜馆口碑不错,是宝宝友好餐厅,而且离我们家不远。
钱力达:吃完正好来我们家坐坐。你们俩上次来都好久以前了。
危从安和贺美娜都没有作声。
二十分钟后,贺美娜才回话。
贺美娜:不好意思,刚开完会。
贺美娜:孕妇最大。孕妇说了算。
危从安:明天晚上没空。
然后这个群又沉默了。直到哗啦啦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张家奇:卧槽。好大的雨。都到家了吗@危从安
钱力达:你会开完了吗@贺美娜
张家奇发送了一条视频。
张家奇:卧槽卧槽卧槽,我妈刚发给我的视频。这雷怎么光盯着学校劈啊?听说文理学部有棵合欢树被劈焦了。卧槽卧槽卧槽。
张家奇撤回了一条信息。
张家奇:听说学校里有棵树被劈成两半了。雷雨天出门在外,大家要注意安全。
钱力达:@贺美娜在哪呢?安全吗?要不要去接你?
贺美娜:没有那么夸张。掉了些树枝而已。
钱力达:你不会在附近吧?你还在学校?
贺美娜:正在排队出校门。路上有点堵。
钱力达:你那小电车能行吗。不行还是先回办公室待一会儿,等雨小了再回去。
贺美娜:没事。
张家奇:孩子睡了。我也没办法,他不接话啊。我私聊他也不理我。我打个电话给他吧。
张家奇撤回了一条信息。
钱力达:到家了说一声。@贺美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