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青蛙的呼吸 08(2/2)
胡苹:“这孩子瞎说什么!呸呸呸!”
贺宇:“不用买不用买,现在都流行树葬啊,海葬啊什么的,不花钱。辉辉啊,以后爸爸妈妈要是不在了,你就直接树葬或者海葬,不要买墓地。”
胡苹:“对了,听说海葬政府还会有补贴呢……”
出国前贺美娜去长乐陵园扫墓。
远远地,她就看见一个穿蓝裙子的女孩子在外公的墓前徘徊。
蓝裙女孩生了一张很恬静的脸庞,不施脂粉的五官都淡淡的;见贺美娜一脸疑惑地朝自己走来,她本想离开,但踌躇了一会儿,她还是站住了,伸出手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三秒,然后放下。
贺美娜立刻想起来了:“是你。”
她点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常来这里散步。没想到会碰到你。”
“好巧。”
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她可以回答她当年的那个问题了:“我姓黄。黄彧瑶。”
“我姓贺。贺美娜。”
“我记得。”
黄彧瑶转过头去,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及生卒日期。
贺美娜道:“左边是我爷爷和奶奶的合墓。右边是我外公和外婆的合墓。”
“我不知道你爷爷……”她垂下眼帘,带着歉意轻声道,“前段时间我有点事,休假去了。”
“没关系。”
她们其实并不熟,说完这几句话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黄彧瑶望着墓碑,双手合十,食指指尖抵着额头,微微一躬。
“我想,我们会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再见面了。”
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和贺美娜告别,只是颌了一颌首,就走了。
危从安温柔的声线将她拉回现实。
“还在想外公?”
她笑了笑。
“没有。”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奇妙。她怎么突然想到了黄彧瑶。
也许是因为她也想成为那样一个不说再见,后会有期也好,后会无期也好,有缘萍聚,无缘萍散,潇洒来去的女孩子。
她休息够了,起身——
“你什么时候回纽约。”
“你什么时候回波士顿。”
一站一坐的两人,却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他眷恋地拉着她的手,想和她再依偎一会儿:“下周三中午的航班。你呢。”
他很快就要走了。这很好。
“美娜?”
“嗯?”
“你几时回波士顿。”他站起来,一只手拉着她,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或者我们可以一起走?就算不能一起走——”
她几乎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也要给我升舱么?”
他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一双褐色大眼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唇角带着一丝掩不住的戏谑笑意,正想取笑她这么大醋性时,她却推开了他,正色道:“和你开玩笑。别介意。”
她朝餐桌走去:“工作签证已经到期,我不回波士顿了。”
他心一紧。
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她会留在格陵,可是一经她亲口证实,他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不知道是应该失落于她不吃醋,还是失落于要与她暂时离别。
他追上去问:“签证问题很好解决——你想不想回去?我感觉你挺喜欢那边简单的生活方式。”
她有点错愕地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拿起搭在椅上的外套:“不回去了。”
“……那你是打算留在格陵了?”
她点了点头,穿上外套。
“这边工作确定了没有。”
“还没有。”
她有些烦躁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印记;虽然有很大机会去明丰,但是和他没什么关系。
“那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她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有什么好想的。
性只是生活的调味品,不是必需品。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见她低了头,在拉外套拉链。
她干嘛这么着急穿戴整齐。他还不想出门。
而且她这个人哪,真的是每穿一件,就多冷漠一层——这应该和她从小的家教有关,是他太轻浮。
他走上前,轻轻地从后面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喃喃道:“美娜,我会想你。”
“我们今天还是按计划去买东西。明天去看看外公,晚上和外婆一起吃饭,怎么样?”
对话正在偏离轨道——他这是在可怜她没有外公外婆,所以要带她去扫墓还有吃饭么。
她可不想出了这个房间之后还和他有什么瓜葛。
她的心有点不舒服,借着整理外套挣脱开:“不太好吧。替我向田奶奶问好。”
他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也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急切,于是道:“好。等我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回来再说。”
见她已经穿好了外套,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执着她的手,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又猛地拉到自己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美娜,你能不能在我走之前多陪陪我?”
她一愣。
他的“陪陪我”,当然不会只是字面意思。
她也觉得他们昨天晚上还算和谐。
可是要多来几天——她不置可否:“……我想要Fruitybonbon的地址。”
他满口答应:“好。你加我Schat,我把地址发给你。”
她垂下眼帘,一口否决:“不好。”
“美娜,别生气了,好吗。”他歪着头,仔细地看着,分析着她的表情,语气中几乎带一点哀求了,“你不加我Schat,我在纽约怎么联系你?我不想只和你打电话发短信。”
她眉尖微蹙,眼神闪躲;她还是不想加他为好友。
他以前也确实做的太过火,一再地删她。
“再也不会删掉你。把我加回来,好不好。”他说,“要不你把我加回去,我把地址发给你,然后你再删掉我,不就报了一半的仇吗。”
她错愕地看着他:“我看起来那么幼稚吗。”
危从安也觉得自己很傻。不知道为什么一抱着她,他就变得很傻,提出了一个很幼稚的解决方法。
“不是。我的大小姐最冰雪聪明。”他吻着她的头发,“我把地址发给你。”
他去拿手机,将地址发给她。
她收到了他的短信。“谢谢。”
“谢什么。以后不要和我这么客气,好吗。”他顿了一顿,自嘲地笑笑,“我这是怎么了——就是喜欢你对我呼来喝去,颐指气使。”
“是吗。”她看着他,扬起了一边嘴角,“去把我的鞋子拿过来。”
他笑着去拿;她在沙发上坐下;不一会儿他把她的运动鞋拿来了。
这正是她在自由之路上穿过的那双,在获奖感言中专门谢过的sneaker(运动鞋)。
这双鞋显然是她心爱之物,虽然很旧了,但内外都保养的很好;只是鞋面上有一些浮尘,大概是昨晚走在月轮湖边沾染上的。
他将鞋口里塞着的白色短袜拿了出来,很自然地弯下腰去,单膝跪在地毯上——
她默默地看着他做这一切,自然而然地左脚往前一伸;他替她套上袜子,又穿上鞋,最后系好鞋带。
“好了。”他擡起头来,“我的服务大小姐满意吗。”
她点了点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就说了一句:“还不错。挺熟练。”
这次他听出了她话里的醋意,又好气又好笑。
“美娜。我只帮一个女孩子穿过鞋,就是刚才。也只给她一个人买过fruitybonbon,那是十年前。”
“你明明说你经常买——”
“过节的时候我会订巧克力彩蛋和南瓜糖送给同事和邻居的孩子们呀。你要看他们写给我的贺卡么。我的南瓜糖可是整个街区最受欢迎的。”
她一时语塞。
“虽然地址你有了,但是请让我继续给你买fruitybonbon,好吗。”他软软地,绵绵地诉着衷肠,“亲自送到你手里,打开包装,喂给你吃,只给你一个人吃。好吗。”
两只手撑在她身侧,他探身过来,寻着了她的嘴,但没有着急着接吻,只是贴着她的额头,低声道:“一小包fruitybonbon一共十颗。你和家人还有朋友分着吃了?你只吃到了葡萄味的?”
他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温声道:“所以我是葡萄味的,对吗?”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最后一吻了。
曾经的她穿着水晶鞋去了远方。
现在的她穿着运动鞋回到原点。
可是一切都会回到原点吗。
气氛在升温;情人在接吻。
接吻的间隙,他们窸窸窣窣地呢喃。
“那个……可以告诉我吗。”
“你想知道什么?嗯?我都告诉你……都告诉你……”
“你的批语。我还是很想知道。方便说吗?”
“好……”
一道闪电突然劈过他的脑海。
不知道她这个问题触碰到了他哪处死xue。他如遭雷击般突然全身僵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是谁,只要她问相关问题,总要生气,总要吵架。
是她没拿捏好人与人相处的底线吗?
她拿开他的手臂,从他怀里抽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说就算了,没必要这种反应。”
刚才他就已经隐隐觉出了不对劲。
而现在她的问题更是无情地揭开了他一直避免去想的真相。
“不是你。”
“和我对话的那个人……不是你。”
她看着他,没有惊讶,也没有不解,只是——撇了撇嘴。
他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
对呀。不是我。你才知道吗。
她知道。她一开始就知道。
昨天晚上他们坐在车里,她笑的那么张狂,说他不配,其实是在暗示他的无知,嘲讽他的愚蠢!
“还在想怎么和你说呢,都打算不说了,没想到还是被你自己发现了。”她垂下眼帘,淡淡道,“怎么?那个人问过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往事。而他心乱如麻,无法思考。
他艰难地回答:“我告诉他,我的批语是‘全世界都会来爱你疼你,开开心心地接受就好。’——然后他才接下去说,要我回波士顿爱他疼他。”
全世界都会来爱你疼你,开开心心地接受就好。
所以她也会囿于这个批语么。
“哦。原来是这样。”她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他紧紧地盯着她,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咬着牙道:“……是不是他。”
她摇头:“不是。那个时候他在去圣何塞的飞机上。”
他相信她。但这根本不是什么有力的证据。
他不想过多地追问她是不是戚具宁所为:“总之整件事你并不知情。”
“那天我上班去了,忘了带手机。第二天才拿到。”她突然想到自己没办法证实,就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恍惚道:“也不排除就是我。也许是来自未来的我做梦的时候干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自己都觉得这话太傻了:“没什么好解释的。可能是我发的。也可能不是。我不知道。”
她这一番话把他彻底给弄糊涂了:“你在说什么呀,美娜!”
她擡起脸,平静地看着他因为震惊和痛苦而发红的眼睛:“当时的我没有给你发那些信息。”
“当时我是戚具宁的女朋友——不。不管我是谁的女朋友,我都不会叫第二个男人来爱我疼我。”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又猛然睁开。
他放缓了语气:“美娜,你回想一下,那天有谁能接触到你的手机。”
她立刻想到了那天来家的马林雅,以及来DF中心送手机的边明。
“我没有证据不是我干的。也没有证据是别人干的。你别问我了。我不想随意猜测。”
他咬着牙道:“不可能就这样算了。我会把那个人找出来。”
“然后呢。”
“你不用操心。我会处理。”
她看了他一眼,道:“随便吧。”
她为何好像毫不在意?
“美娜,为什么昨天晚上不解释?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不是你?”
“如果我当时直接否认,说不是我做的,你会相信么。”
他一愣;不等他回答,她又淡淡道:“是谁做的很重要么。你觉得我做得出这种事情,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不是吗。也不用去找谁做的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质问我的那一瞬间,我确实非常愤怒。但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她说:“你不也说过做人要往前看么。”
危从安整个人都傻了。
和她有关,他就像个傻子,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也许不是她发给他的。
因为如果不是,那就证明生日过后,她根本没有想过要联系他。
所以那之后的所有折磨,并不是她给的。
所以他真的上了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