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青蛙的呼吸 06(2/2)
吃完早饭,她站在窗边用手机处理了一下邮件,又看着远处的摩天轮,发了一会儿呆。
钱力达今天上午有例行产检,正由张家奇陪着在嘉觉区的二院产科候诊。张家奇这人平时掩饰得尚可,但一踏进产科的大门就比孕妇本人更紧张,每次检查完都缠着那位给钱力达建档的蓝姓产科医生把每一项数据都问得清清楚楚。
明明自从怀孕以来她的每一项指标都很正常——钱力达不知道蓝医生烦不烦;反正她是烦得要命。终于有一次她喝止了聒噪的张家奇,不好意思地向蓝医生道歉。
“他这个人就是比较啰嗦。我下次不让他跟来了。”
“没关系。第一次为人父母难免紧张。”蓝医生看着电脑屏幕,一边快速输入,一边波澜不惊地回答,“如果我带的学生有您爱人一半勤学好问,就好了。我很少见到家属连nt是nuchaltranscy(颈项透明层)的缩写都知道。”
张家奇插嘴:“我也知道这两个单词怎么写——”
蓝医生合上保健手册,递给钱力达,漂亮的狐貍眼睛微微一眯:“不过您爱人的血压一进我们科室就飙升,一回家就正常——我很少这样要求孕妇,您还是要多安抚安抚他的情绪啊。”
张家奇对这位蓝医生依恋到了什么地步呢?
他甚至扭扭捏捏地问蓝医生到时候接生的大夫会是谁,是不是谁负责产检,谁就负责接生。
这个问题蓝医生被家属问过很多次了。
“如果家属有特别要求,比如希望男医生,男助产士回避,可以提,不要觉得不好开口。你不好意思开口,后续反而更麻烦。”
张家奇激动地直摆手:“不是不是。我们特别希望是蓝医生您来接生。”
蓝医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下巴:“如果到时候正好我值班的话,就是我接生。”
但他接下来小声说了一句话又让张家奇的血压当场飚起来了。
“如果需要我接产的话,一般都是难产了。”
钱力达在候诊室接到贺美娜的电话才知道她还没回家。虽然隐隐有点担心,钱力达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她把口供详细地串好了。
“要不,见一面?”
她产检之后还得完成每周回公婆家聚餐一次的任务,下午可能要去加会儿班;不过这些都可以推掉。贺美娜因为身上有伤心中有鬼,支吾了两句。钱力达心领神会,两人便约了有事Schat上联系。
挂了电话,钱力达想了想,在Schat上追问了一句。
“你还好吗。”
过了一会儿,贺美娜回了她一张照片,是丰盛的餐桌。
这一大桌子美食把钱力达都看得唇角微微扬起——有这么多吃的,心情一定很愉悦吧。果然贺美娜又发过来一个开心的表情。
她放心地放下了手机;而张家奇还在一边上下滑着手机屏幕。
她静静地看了他两秒,道:“还没联系上?”
张家奇也觉得奇怪:“可不是么。”
昨天晚上也就是纽约的周五上午,TNT总部将危从安新办公室的设计概念图发过来了。张家奇看了之后和朴皮特来回讨论了一番。
对于装修张朴二人已经很有经验。危从安不喜欢改变,这省了他们不少功夫,只抄送了几个他比较在意的细节等他定夺。当他们讨论到十点左右时,总部又发来邮件,说是帮TNT一百二十多年历史上最年轻的合伙人预约了两家财经媒体的专访,等危从安一回纽约就要接受拍照与访问——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公关部门已经通过内部渠道拿到了访问稿,有些问题比较尖锐,要先做好准备。
张家奇和朴皮特顿时警惕起来,一起把访问稿过了一遍,尤其是有关格陵万象西城改造计划的那部分。
两人草拟了回答,发送给危从安。
诡异的是,无论是直接发送的,还是抄送的邮件,危从安一个字都没有回。
邮件,短信,电话,一概未回。
后来更是关机了。
当然,周五晚上属于私人时间,不回复完全正常。但危从安即使人在格陵,周一到周五也要抽空看看美股大盘,所以一般来说直到北京时间周五晚十点至周六凌晨四之间,发给他的信息都会秒回。
张家奇隐隐地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再奇怪他也不管了。天大地大,老婆产检最大。
只是老婆的表情看起来怎么有点——古怪?
“媳妇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找蓝医生——”
“没有。我没有哪里不舒服。”钱力达摇了摇头,“只是平时工作里见得狗血太多,有点影响我的判断力了。”
她自言自语:“我要克制一下。”
和力达通完话,贺美娜又从Schat上给妈妈发了语音。胡苹有老花眼,不会拼音输入,也不耐烦手写,所以两人常常互发语音。因为有女儿的好闺蜜背书在先,胡苹不疑有他,只是问女儿起来没有,心情好点没,早餐吃了没,吃了什么。
“我吃完啦。我吃了馄饨,还有水果,酸奶,都很好吃——”
“陪我再吃一点。”
突然从背后环上来的手臂和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吓得贺美娜手一松,手机滑脱;危从安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原来她不是在对他说话,而是在聊Schat。
四十五分钟的快速补眠,令他头脑清醒了许多。
什么都可以先放在一边。他深深迷恋将脸埋在她颈窝时那种仙气萦绕的感觉。她的肩膀虽然纤薄柔弱,对他而言那里就是全世界最令他安心的地方。
当然还有另外的秘境让他感到极乐。
但他现在不能想太多。得先洗个澡,然后吃点东西。
他把手机还给她,温柔地在她颈侧的吻痕那里摸了一下就走开了。
贺美娜元神归位,赶紧手忙脚乱地点开音频——贴着耳朵一听,果然录上了他的声音。
她心乱如麻,赶紧撤回,又重新发了一遍文字。
胡苹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慢吞吞地打字回复说自己在打牌,先不说了。
很过了一会儿,她又发来一条消息。
“辉辉女儿,你中午会回来吃饭对吧?回家的路上顺便买点小菜。妈妈做你最喜欢吃的凉拌窝巨丝还有清蒸鱼好吗?其他的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家里没有耗油和料酒了,各买一瓶。还有天乐问你什么时候带他去买手表。”
文化程度不高,性格疏爽的胡苹鲜少会发这么长的文字消息,虽有白字但不妨碍阅读;消息中的烟火味瞬间就把贺美娜从月轮湖拉回到了现实。
小时候贺美娜有默不出的字,胡苹就会很得意地说:“哈哈,妈妈会写这个字——你看!”
大概是从三年级开始,她发现稍微艰深一点的字妈妈就不认得了,偶尔还会读错写错一些常用字。她一开始还专门拿一个错字本帮妈妈改正,后来发现妈妈非常“豁达”,并不在意认得多少字。
“两西动物也好,两栖(qi,一声)动物也好,你知道妈妈在说什么不就行了吗?有没有念错,写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说出来的话,写出来的字,对方听得懂,看得明白不就行了吗。就算对方听不懂看不明白,他不会问啊?”
这番话其实是胡苹的托词而已,她不想被女儿给看扁了;可是长大后的贺美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沟通交流的时候不会拼音可以手写;不喜欢手写可以语音。语音偶尔读了白字根据上下文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本来就是多元文化的碰撞,而每一种文化的交流方式容错率都很高——只要不是刻意制造和纵容误会。
而昨天晚上危从安逼问她为什么“勾引”他的时候,她因为一时意气就刻意地加剧了误会,继而度过了荒唐的一夜。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对她来说这件事情应该到此为止了。
她要好好地和他谈一谈,然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