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你可有悔？（1/2）
第109章你可有悔？
第二日行刑，午时还未到，刑场外便被前来看热闹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
秋风卷着枯叶盘旋，菜市口的青石板上积着经年累月的血垢，马上又将添上新痕。
前朝最大的奸臣李玉凉，今日凌迟示众，行刑的地点选在最喧闹的街市，以此震慑世人，以儆效尤。
天下人苦佞臣久矣，如今大恶人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到场的百姓无不拍手叫好，口中高喊着杀奸臣、杀奸臣，恨不得自己也上来捅他几刀才能好。
锦衣卫围成一圈，用绣春刀挡着推搡的人群。
此起彼伏的咒骂声中，李玉凉穿着单薄的囚衣，被铁链拴在行刑柱上。
刽子手站在他旁边，正霍霍磨着手中的尖刀。
远处，宋寄亭端坐监刑台，玄色官服上的獬豸兽目怒睁。
头顶是密布的阴云，萧瑟秋风阵阵刮过，他指尖压着的罪状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罪臣”二字朱批。
一旁，贺云珵的佩剑在鞘中轻颤，林霜序的衣袖随风而动。
二人奉皇上之命，严加看守刑场的动向，如若发现有余孽作乱，就地斩杀，绝不姑息。
对视间，两人相顾无言——他们都看见了宋寄亭绷得发白的指节，和凝重的眉目。
其余诸位官员也各自守在自己的位置上，铁面无私，庄严肃穆，整个刑场一派威仪之象。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宋寄亭发号施令。
然而他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在那死囚身上，午时越来越近，他迟迟不动。
而那罪人也不似其他罪犯一般，面对死亡，惊恐慌乱，求饶痛哭。
他微低着头，平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一句求生的话都没有。
忽而一阵凉风吹来，宋寄亭面前的罪书被吹开。
像是老天也在催促，时辰到了。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他终于徐徐拿起面前的罪书，逐一将上面的罪行大声念出来。
“司礼监掌印李玉凉，欺君罔上，残害忠良……”
宣读罪名的声音像带着钩子，每念一条，就勾起人群更加激动的喊叫。
百姓们不知如何发泄情绪，于是随手摸到什么，一股脑往李玉凉的身上砸去。
有尖利的物件刺破他的额角，血顺着伤口流下来。
宋寄亭宣读完再擡头，李玉凉身上已沾满了血迹和污秽。
刽子手的刀已经磨得锃亮，虎视眈眈地等待着宋寄亭下令。
只要大人一声令下，他会以最精准而残忍的手法，一刀一刀将这奸人的肉割下，三千六百刀，不割完最后一刀，他绝不让他断了最后一口气。
不过，恨则恨矣，按照惯例，他还是在犯人临走前，给了他最后一口上路酒。
他捧着酒壶上前，李玉凉苍白的嘴唇却不肯张开。
刽子手不耐催促：“喝一口吧，不喝只能等下辈子再喝了！”
李玉凉擡眼看他。
曾经的权臣大势已去，不复当年，可他即便如此落魄地站在这里，目中的压迫还是让人望尘莫及。
那刽子手竟是下意识回避与他对视，酒壶一扔，“不喝就直接上路！”
他虚张声势地为自己壮胆，暴喝一声：“脱衣！”
紧接着，李玉凉染血的囚衣被撕成碎片，扔在地上。
围观者突然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刺耳的嗤笑声。
太监的身体丑陋残缺，不是谁都有机会亲眼观赏一番的。
李玉凉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全天
围观的人群愈发兴奋，纷纷往前推搡，都想上前看一看他最恶心的模样。
冰凉的寒风吹刮着一丝不挂的身体，李玉凉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一切，可当这副难堪的身体袒露在宋寄亭面前时，他最后的自尊终于被击碎。
宋寄亭与这里所有的陌生人一样，第一次看他的身体。
李玉凉从来不肯让他看，因为很早的时候，宋寄亭就说过，阉人很恶心。
他甚至愚蠢到遍寻世间毒医，想去求一个让他重新完整的方法。
到最后，终是一场笑话。
他不在意这些人的笑声，可他受不了宋寄亭的眼睛。
那双眼睛隔着不远的距离，一瞬不瞬地定格在他身上，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刽子手已经做好了准备，却迟迟没有听到宋寄亭的宣判声。
疑惑的目光朝监刑台望去，他看见宋大人正踏着台阶，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他径直走到了李玉凉面前。
对方头垂得很低，双眼紧闭，像是逃避。
宋寄亭的声音比秋风冷清：“李玉凉，你可有悔？”
短短几个字，轻得像落叶，却让哄闹的刑场骤然死寂。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听大人问话。
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李玉凉却许久不肯作答。
他知道，宋寄亭问的，无关他罪臣的身份。
他想问的是，这些年，他在他身上的所作所为，可曾后悔。
沦落今日，他是否后悔过，不该那样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李玉凉用最后一丝理智让自己保持冷静，缓缓擡起头，浑浊的眼珠映着对方官服上金线绣的云纹——那是新朝三品大员的印记。
一如昨晚那般的敷衍回答他演练了无数遍，本该信手拈来。
可是，在看到宋寄亭破碎的双眼时，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泪光含在他好看的眼底，摇摇欲坠。
在李玉凉被踏碎最后的尊严时，宋寄亭也将自己的自尊和倔强，陪他一起丢弃了。
此刻他柔软的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哀怨，只剩下无尽的委屈。
李玉凉可以不选他，可以不要他。
他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一点点心疼过他，有没有一刻曾想过，不该这样伤他的心。
李玉凉快要溺死在他的眼波里，最后一丝气息被抽空之前，他拼劲挣扎出来。
模糊的人群在视野里重新清晰，李玉凉看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刽子手、百姓、官员，皆是对他杀之而后快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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