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少自作多情(2/2)
陆故渊盯着儿子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当年在闸北码头清理门户时都没这么窝火过。他猛地抄起桌上的铜镇纸砸过去,\"砰\"地一声在陆璟尧脚边砸出个坑:\"你他娘当老子在唱堂会?!\"
那一脚喘得不轻,陆璟尧半边腿都麻了,他沉默着起身,“当时部队拔营在即,我也是迫不得已……”
“放狗屁!你强国救民的理想是天,你军队将士的命是地,他们都高尚都重要,就她沈清桅命比纸薄,让你这么糟贱……”
“父亲!”陆璟尧突然暴喝,震得窗棂嗡嗡作响。他一把攥住老爷子的手腕,眼底终于翻出压抑已久的血性。‘命比纸薄’‘糟贱’这几个字狠狠刺痛了他,“我从没有要拿她跟任何比较,她也无需与任何人比较!”她很珍贵,很重要。
\"可你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摆在那儿。\"陆故渊盯着儿子泛红的眼尾和青筋暴起的手背,语气稍缓,\"所幸尚未铸成大错,你亲自去跟沈姑娘坦白道歉,这事就算翻篇。\"
坦白?陆璟尧喉结滚动,仿佛有把钝刀在胸腔里慢慢搅动。当初不过隐瞒了陶希的事,她就头也不回地逃回杭州。若知道这次...
\"怎么?\"陆故渊眯起眼,\"你不愿意?\"
\"儿子明白。\"他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父亲哪里知道,清桅看似柔弱,骨子里藏着多烈的性子。这事...终究得换个法子周全。
窗外风雪呜咽,铅灰色的天光透过窗棂,将屋内映得昏沉。陆故渊皱眉扯开领结,抬手\"咔嗒\"一声按亮水晶吊灯。
一室明亮,他重启一个话头,\"老子没念过你们那些洋学堂。粗粝的指节摩挲着窗台上未化的雪粒,\"但当年在闸北码头抢地盘时就知道——\"没了脚下的地界,再硬的拳头也是白搭。所以你们两兄弟要入军,要上战场,我也是觉得那是我陆家男儿该有血性和骨气。\"
陆故渊看着窗外茫,沉吟片刻,他鲜少当着儿子面坦露这些心窝子里的话,有些不适应。缓了缓才接着说,“你要的军饷,公司账面走一半,剩下的...”他忽然从怀表夹层抽出一张汇丰银行本票,\"这是我存在法租界的私产。\"
\"父亲!\"陆璟尧看清票面数额,喉头骤然发紧。
“少自作多情,这钱也不是给你的,就当……”就当圆自己一个夙愿,希望破碎山河早日月明当空,国泰民安。
陆故渊望着窗外翻卷的雪幕,混沌的天地间连松枝的轮廓都已模糊。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雪夜,自己也是这样站在码头仓库里,看着风雪吞没大哥的背影——此去经年,再未归来。
“谢谢父亲。”陆璟尧沉重道谢。
“别谢太早。”陆故渊转过身将半截雪茄尾巴摁灭在烟灰缸,一缕白烟飘散,“我说会全力支持,但不代表我会以整个陆家作陪。”
\"老四。\"老爷子突然用他幼时的称呼,\"这世道,钱可以救命,可以强国,可以买来飞机大炮,可以买断人的脊梁骨,但也可以毁掉很多东西,你自己要有分寸。\"
陆璟尧喉结滚动,父亲的话像一把淬火的刀,生生劈开他郁结多日的心墙。鲜血汩汩涌出的同时,竟也带走了那些腐浊的淤塞。
如今这把老骨头,终究还是在他踉跄时,又稳稳撑住了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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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桅睡了一个多小时,屋子里壁炉烧得旺,她迷迷糊糊中浸出一身汗。想着陆璟尧他们可能会晚上回来吃饭,她赶紧起床去洗了个澡。
洗完从浴室出来,她正低头擦头发,听到门口声响,还没来得及转身看,就被陆璟尧从身后抱了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