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8章 我扛得住(2/2)
赵长天接过文件,密封袋上的红色火漆印还未完全干透。
裂纹里嵌着细小的纤维。
苏羽昕注意到他办公桌上的《临时负责人授权书》仍未签字,
“赵长天”的名字栏空着。
蓝黑色的印刷体与空白形成刺目对比。
“苏总,”林悦忽然开口。
声音里带着职业性的锐利,“听说你上午查封了陈立明的档案?
过程顺利吗?”
“起初他的亲信阻挠。”
苏羽昕转身看向窗外滨江花园的方向。
阳光洒在她银色的工牌上,“但我出示了王崇仁董事长的‘特事特办’手令——”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王崇仁早晨的批示截图,“陈立明的保险柜密码是他女儿的生日,很好猜。”
赵长天的手指猛地收紧:“保险柜里除了拍卖文件,还有其他东西吗?”
“有份2010年电梯事故的维修单?”
苏羽昕从文件夹中抽出复印件。
“上面有杨明辉的审计签字,但质检报告编号被涂黑了——
根据档案管理系统,原件应该在上海总部的‘98改制档案库’。”
林悦与赵长天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警觉。
2010年事故与2012年资金挪用相隔两年。
却都涉及杨明辉的“合规审计”,这绝不是巧合。
沪市,集团审计部档案室。
中央空调发出细微的嗡鸣。
林雅戴着白色手套,正在检索1998年改制档案。
编号“98-07-15”的文件柜里。
2010年滨江花园的质检报告赫然在列。
封面的蓝色卷宗夹边缘磨损严重,显露出底下的白色纸板。
“林部长!”
小陈举着档案登记册走来。
激光笔在屏幕上圈出借阅记录,“系统显示这份报告在2011年7月15日被借阅。
借阅人是杨明辉。
归还日期标注为‘损毁’。”
林雅皱眉,翻开报告内页。
第17页的电梯钢索检测数据被人用修正液覆盖。
露出底下模糊的“不合格”字样。
修正液边缘呈锯齿状,显然是匆忙涂抹的痕迹。
她掏出手机,给赵长天发消息:“质检报告未损毁。
杨明辉曾篡改数据。
修正液痕迹与2012年审计报告一致。”
几乎立刻,赵长天回复:“锁定借阅记录中的‘损毁’备注。
下午让高明带信诚审计的技术团队介入——
注意避开集团总部的IT部门。”
林雅抬头看向监控摄像头,红色指示灯正常闪烁。
但镜头下方的灰尘分布不均,显然近期被移动过。
她知道,能在集团总部核心档案室篡改档案并伪造损毁记录。
背后必有高层撑腰——
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董事会里频繁提及“程序合规”的某位董事。
中午,广市某茶餐厅的卡座里。
赵长天与林悦相对而坐。
面前的云吞面冒着热气,虾仁的鲜香混着大地鱼粉的咸香。
林悦用筷子夹起颗云吞,忽然说:“王董刚才给我打电话。
说周董事递交了辞职信,措辞很有意思。”
“意料之中!”
赵长天搅动着汤匙。
看着葱花在汤面上打旋,“瑞士之行的证据链太完整。
出入境记录、银行流水、拍卖行监控——
他熬不过下午的跨境资产追缴会。”
“但辞职信里有句话很耐人寻味。”
林悦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手,“‘为当年改制遗留问题负连带责任’——他这是想把水搅浑。
把王崇仁董事长拖进改制争议里。”
赵长天抬头,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形成明暗对比。
眼底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冷峻:“他在暗示1998年改制存在灰色操作。
想把王董塑造成‘纵容腐败的幕后老板’——
高海文的‘老领导’牌打得很妙,用历史问题做盾牌。”
林悦点头,舀了勺汤,忽然压低声音:“王董还说,国资委巡视组预计提前到达。
下午两点半抵达沪市虹桥机场。
三点整进驻集团总部。”
与此同时,黎光物业大楼的露天花园里。
苏羽昕坐在长椅上,翻开陈立明保险柜里的拍卖文件。
《松鹤图》的竞拍记录用繁体竖排印刷。
2012年7月15日的匿名买家编号为“DH-0715”。
付款账户正是高海文的“DeepCloud”。
她注意到,竞拍备注栏里写着“送拍人:YMH”——杨明辉的拼音首字母。
她掏出手机,登录集团内网,搜索“DH-0715”。
页面跳转后,显示该编号关联的竟是黎光集团退休干部活动中心——
2012年7月15日,那里曾举办“喜迎十八大·老领导书画鉴赏会”。
参展作品包括多幅明清古画。
其中便有《松鹤图》。
“苏总,”保安队长忽然走来,敬礼后递上一张烫金名片,“有位自称老书记的人找您。
说有重要物品需要交接。”
苏羽昕抬头,看见一位穿藏青色中山装的老人站在花园入口。
胸前别着“黎光集团老党员·1958”的徽章。
银色发丝梳得整整齐齐。
她想起赵长天提过的“老书记”,心脏猛地一跳。
站起身时不小心碰翻了长椅上的文件袋。
“苏总,抱歉打扰了。”
老书记在长椅上坐下。
从中山装内袋掏出个红绸布包。
动作缓慢却有力,“听说你们在查《松鹤图》。
·我这把老骨头坐不住了。”
苏羽昕警惕地看着他,却注意到他袖口磨得发白。
露出底下洗得泛灰的棉布:“您怎么知道我们在查这幅画?”
“高海文当年跟我提过!”
老书记顿了顿,“他说这幅画是送给‘云深先生’的礼物——
后来我才知道,‘云深先生’不是什么文人雅士。
是瑞士银行的一个匿名账户。”
“所以您让周董事退了这幅画?”
苏羽昕试探着问,目光落在红绸布包上。
老书记点点头,打开布包。
里面是幅卷轴画和一封泛黄的信:“我让他告诉高海文。
黎光的干部不兴这套。
但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展开信纸,“这是我2012年7月14日写给高海文的警告信。
让他收手,否则我将亲自向审计署举报。”
苏羽昕接过信,落款处老书记的签名力透纸背。
红色印章模糊却仍可辨认“黎光集团党委”字样。
信的末尾,用红笔写着:“若再执迷不悟——
我将动用1998年预留的监督股权。
启动特别调查程序。”
午饭后,审计组办公室——
赵长天看着老书记警告信的扫描件。
手指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
信中提到的“监督股权”与王崇仁的1998年预留股权如出一辙。
显然老书记才是这一制度设计的最初推动者。
“赵总!”
林悦站在他身后,轻声说,“我刚收到消息——
国资委巡视组之所以将行程提前。
是他们收到了匿名举报,直指1998年改制存在股权代持问题。”
“所以周董事才急着辞职。”
赵长天冷笑,将信纸拍在白板上,“他们想在巡视组介入前,把水搅浑。
让王董和老书记都陷入改制争议。”
“赵总!”
林悦加重语气,“王董让我告诉你,1998年的‘监督股权’他可以公开了——
老书记当年的设计文件就在档案里。
这是制衡‘老领导’的关键。”
赵长天转头看向她,窗外的阳光穿过她的发丝。
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金斑:“公开意味着把王董推到风口浪尖。
他会被质疑‘为什么当年不说’。
甚至被高系余党扣上‘操纵股权’的帽子。”
“但现在不说,巡视组来了更被动。”
林悦叹气,“我感觉,王董已经做好了‘丢车保帅’的准备——
只要能保住你和审计部的调查权。
他个人的政治前途不算什么。”
苏羽昕返回审计组办公室时。
林悦早已离开,她将抓紧时间乘飞机前往沪市——
那里有一项重要工作等待着她。
赵长天正站在白板前,用红笔圈出“1998监督股权”和“2012警告信”。
旁边用箭头标注“老书记-王崇仁-制度传承”。
“赵总!”
苏羽昕递上老书记的警告信原件。
信封上“高海文亲启”的字样已被岁月磨淡。
“这可能是高海文铤而走险挪用资金的动机——
他怕老书记真的动用监督股权,启动特别调查。”
赵长天接过信。
目光落在红笔批注“亲自向审计署举报”上。
“羽昕!”
赵长天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柔和,“不管下午的会怎么变。
谢谢你今天的坚持——
查封档案、接触老书记,都需要勇气。”
苏羽昕愣了一下。
“赵总!”她轻声说,“我相信你——
还有王董事长。黎光需要有人做这样的事,哪怕暂时不被理解。”
赵长天点头,转身拿起《临时负责人授权书》。
钢笔尖悬在签名栏上方。窗外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他忽然想起老书记信中的最后一句:“审计不是权力的工具,是良心的称量。”
笔尖落下,墨水渗入纸纹,“赵长天”三个字力透纸背。
他看着“临时”二字,忽然掏出印章,在旁边盖下“信诚审计监督”的蓝色戳章——
这是林悦之前悄悄交给他的,说“必要时可以用”。
苏羽昕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明白:这个“临时负责人”的身份或许会成为阻碍。
但有些事,比头衔更重要。
就像白板上的红笔字:“真相,永远不会临时。”